【网剧心理罪/邰方】春夏秋冬(11)

11.

 

后来回宿舍的时候,方木惊奇地发现窗台上那株植物又冒出了几片嫩叶,甚至还有颗小巧的花苞,白白嫩嫩地从叶子里伸出了头,羞答答又俏生生的,正像感情这件小事一样。他们两个都不是磨叽的人,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一张纸也就是个形式问题,能名正言顺地凑在一起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刚好那阵子局里团购新房的事情拍板了,于是乎邰伟便当仁不让地起了个大早,在办公室门口把邢至森堵了个正着。

 

后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提醒他:“先跟你说清楚啊,这房子得优先给成了家的。”

 

邰伟跟着他溜进办公室,才刚在椅子上坐定,听了这话又站起来,熟门熟路地从他桌上摸来了纸笔,唰唰地写起了结婚报告。邢至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想出措辞,伸手一指:“你征得人方木同意了吗你就瞎写?”

 

说话间邰伟已经写了大半页纸,他龙飞凤舞地在左下签了自己的大名,又学着方木的笔迹把他的名字签在了另一边。“人都归我了还怕他不同意不成。”他说着,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又乖乖地把纸笔给他推了回去。

 

邢至森哭笑不得:“小心人家告你。”

 

邰伟笃定地一摆手:“他才不舍得呢。”随即他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又小声道:“下星期一领证去。”眉梢眼角那股子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怪不得他今天笑得眯缝了眼,大清早走路还直蹦高。邢至森自感莫名吞了一大口狗粮,只得大手一挥:“行了,滚吧。”

 

 

仗着腿长跑得快的优势,他选了个自认为还不错的号——六栋一单元六楼,九十多平的小户,客厅宽宽敞敞,两间卧室还都朝阳。虽然说团购打了折之后均价贵不到哪里去,但首付也基本要掏空他的存折,之后每个月还贷款还得花掉他一半的工资。从前他也没想过自己这个岁数就能成家,再加上性格使然,存钱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太艰难了。于是乎到了需要用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才刚刚够着温饱水平线,离小康生活还十分遥远。

 

那阵子方木忙着最后修改论文,邰伟便趁机走了走老丈人路线,三不五时地就跑去家里帮着做做饭干干活,等方木终于有空回家的时候,老两口已经一口一个小伟喊他喊得熟络了。转天是工作日,邰伟提前请了半天假准备去办房子的手续,方木想了想,索性开口留住了他,两个人在他那张睡了十来年的小床上,久违地挤了一晚。

 

前几次来,邰伟都没进过方木的房间,这回有了主人的允许,他进了屋便好一阵子东瞅西看,尤其对他小时候的照片很感兴趣。方木从柜子里翻了身自己的睡衣给他,他换了衣服也还不老实,一会儿从后像只树袋熊似的缠他,一会又抱着他的枕头被子作陶醉状,看得方木恶寒阵阵,忍不住在被窝里抬脚踹他。邰伟笑嘻嘻地躲开他的攻击,又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压在枕头底下的手却忽然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差点没划我手了。”他嘟囔着把物什抽出来,“哎,这字有点眼熟……”

 

孰料对面的方木倏地红了脸,伸手捉住了另一端:“是,是我的东西,你还我。”

 

邰伟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忙不迭收紧了手指头,跟他较上劲来:“什么东西这么主贵,看都不让看……哦,我知道了,以前追你的小姑娘写的情书吧?”他坏笑着,另一只手不怀好意地探向他作出挠痒痒的架势:“别不好意思啊,来让哥看看。”

 

方木最怕他这招,只好一边闪躲一边瞪他,试图在眼神上扳回一城:“看你个头,你再闹我,我,我可喊了啊。”

 

邰伟听了差点笑岔气:“行行行,你喊你喊,我跟你打赌爸妈肯定不会来救你的。”

 

他居然已经在未经他同意甚至知情的情况下自觉主动地改口了,方木深感此人的脸皮果然与他胡子的长势一样深不可测,不由瞠目结舌。再一想,这小两口睡在一个屋里头,闹出多大的动静也属正常范围,养父养母不太可能插手,他心里又更无奈了几分。这么一分神,邰伟便利索地从他手里夺走了东西,随即长臂一伸打开了台灯,对着光自顾自读了起来:

 

“方同学你好,我是……”

 

到底反应够快,他才读了几个字就恍然大悟,同时尴尬地停了下来。方木趴在他肩上笑得很欢,见他不读了,又故意接着他的话往下念,念着念着就瞧见他耳朵根慢腾腾地红了起来。

 

“表达能力不错。”末了他认真地点评道,“就是这语法欠缺了点,还有字体,你瞧瞧,都快飞上天去了。”

 

邰伟咳了一声,翻过明信片看了看印着刑警学院校徽校名的背面,又默默地把它塞回了枕头底下。“我都快忘了什么时候写的了。”他挠挠头,另一边耳朵根好像也红了,“你一直收着啊?”

 

方木没打算瞒他:“可能吧,我前阵子在书架上瞧见的。”瞥见对方明显变得十分沮丧的表情他又乐了:“小气,我能看懂就不错了,还指望我一直供着它呀?”

 

邰伟一个前扑压住他:“对你我就是小气,就小气了!”

 

 

转天早上,邰伟照例要先送他去学校,自己再去忙手续的事情。可到了藤大门前,方木却没急着下车,而是神神秘秘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本存折塞给他。邰伟翻开看了一眼里头的数字,就急忙又塞回给他;方木却没接,他摇摇头道:“爸妈给的。”

 

邰伟也跟着摇头:“证还没领就先伸手拿钱,没这规矩。”

 

“我说有就有。”方木把他的手往回推了推,“你有多少家底我还不知道么?我跟他们说了,这钱就当我借家里的,将来工作了慢慢还给他们。”

 

邰伟无奈,只好点点头,把存折塞回口袋。方木把车门推开一条缝,邰伟又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拉住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把衣服扣子拉链都给他整好:“穿好衣服再下去,记得下周一早上跟我去民政局啊。”

 

“嗯。”方木答应了一声,看他一副恨不得今天就是星期一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逗他,“到时候忘了你别怪我啊。”

 

“嘿——”邰伟两眼一瞪,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方木就已经小泥鳅似的溜下了车子。最近他好像是长了点肉,裹着围巾棉袄一路小跑的样子看起来尤为可爱,像只圆滚滚的小熊。他坐在车里看着那团影子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嘴角愈发上扬。

 

 

结果到了周一早上,福利院那边打电话来说亚凡病了,方木一刻也不敢耽搁,宿舍门刚开就跑了出去;这边邰伟刚跟他通了电话,上头就下了紧急命令,说二监的一个重刑犯越狱了,全市一大半多的警力都得满城抓人去。他开车在外头兜了一个上午,连抽一分钟郁闷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赶着饭点把车停路边啃了两口包子,无线电里又传来消息,滋滋啦啦的,他听了半天,只听清了罪犯所处的地点——正是位于城西的福利院附近。

 

他一路把油门快踩到了底,心里默默希望方木最好已经离开福利院了。赶到的时候,福利院的一所教学楼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围观群众被驱散了,邢至森手里拿着像是建筑平面图模样的东西,正跟几个特警分析情况。他四下瞅了瞅没看到方木,这时候也不好再打电话给他,便硬着头皮上前:“局长。”

 

 

大家都是做事利落的人,熟悉了地形等细节情况以后,各岗位的人手也很快被布置下去。福利院的负责人站在一边,大冬天里也急得满头是汗;邰伟想了想,抽了个空当走过去,边递了支烟给他边问道:“今天是不是有个约莫二十多岁,一米八那么高的小年轻来过?他什么时候走的?”

 

被问到的人擦了把汗,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是有这么个人……但他,他还在里头,一直没出来……。”

 

邰伟捏着滤嘴的手一顿,然后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直接扔到了地下,狠狠踩灭了它。

 

 

里外已经僵持了几个钟头,罪犯劫持了人质躲在广播室的角落里,借着学校的广播三不五时和警方喊话,其他没有出来的老师和学生都在与广播室相邻的一间教室里,按照平面图上的标注,如果教室里的孩子们要离开,就必须经过位于楼梯口的广播室。前几次喊话的时候,众人还能隐约听见一个男孩子的哭声,可慢慢地,孩子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到了下午四点钟,里头再次喊话的时候,孩子的哭声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大家无不是心急如焚,但无奈角度原因,狙击手无法寻到合适的时机,而孩子的父母被拦在警戒线外,也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这时,罪犯忽然提出要求,要警方派人与他单独谈判。邰伟二话不说便一个箭步直冲到邢至森跟前;后者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点头应允了,随即伸手一拍他的肩:“要结婚的人了,我不说你也明白——注意安全。”

 

 

安抚着缩在教室角落里哭泣的孩子们,方木思前想后,还是寻了个空当,偷偷溜出了门。刚才广播里的声音也同样传进了他的耳朵,相似的经历让他除了紧张与不安以外,更无法坐视不理。他算过,孩子已经被劫持将近五个小时了,除却体力不支以外,他更清楚这会造成多大的精神伤害。更何况,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同时,罪犯的耐心也被消耗着,再拖下去,后果只怕会不堪设想。教室与广播站仅一墙之隔,两间屋子的大门都敞开着,一边是孩子们的哭声,一边是罪犯的咆哮。他站在两扇门之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前走去。

 

前脚才刚踏进屋门,他就被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呛得一阵头昏,赶忙伸手扶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站在角落里的男人闻声转过身来——他个头比方木还要高出不少,大冷天里仅穿了一件单衣,胳膊上的肌肉厚实得赛过石头。那个男孩儿像小鸡仔似的被他拿刀顶着脖子,他涨红着脸,困难地喘息着,好像背上压了座大山一样。对方看见他,抓住男孩的手猛地收紧,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方木试着屏住呼吸,好让自己尽可能减少对方辛辣的信息素所带来的影响,而后他慢慢地解开外套,又举起双手示意道:“我是这里的老师——你看,我没有武器,什么东西都没有。”

 

男人仍然十分戒备地看着他。方木借机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他眨眼眨得有些频繁,再细看,他右眼皮上似乎隐约有一道斜着贯穿整个眼睑的伤疤,而且右眼的活动似乎确实不如左眼那么灵活。他思忖了一下,试着小心上前了一步,试探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伤害这个孩子——你看,他已经在这里陪你这么久了,已经站都站不稳了,我来跟他换一换,让他休息一下,可以吗?”

 

男人冷笑了一声,把刀子又向前抵了抵。男孩发出一声含糊的哭泣;方木见状急忙后退了一步,摆摆手安抚他不要哭,同时,他又听见男人怒吼道:“别想给老子玩什么把戏,小心我一刀砍死你!”

 

和他猜测的差不多,男人的情绪果然已经很不稳定,不能再耽搁了。方木深吸了口气,慢慢地把外套脱下来,毛衣开衫也都脱掉,上身只留下件薄衬衫,跟对方比起来小了不只一整圈。“你看,我真的没有恶意。”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恳切一些,“我个头没有你高,也没有你有力气……就算把孩子换成我,也一样在你的控制之中——而且,我的工资都是这家福利院发的,要是我的学生出了什么事,我就该被开除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情绪,说着说着还真恰到好处地红了眼圈,“就这份工作还是我跑了三个月才找着的,那时候我为了省钱,每天只能吃一顿泡面……你以为我想来当人质吗?可是这年头,要是没钱没工作,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这番话好像说动了对方,让男人眼里的暴怒和手下的动作都收敛了一些。方木感觉到他在犹豫,便又给这场戏加了些砝码,索性装作崩溃的模样,蹲下来抱着头哭泣起来;半晌,他听见男人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得,兄弟,你跟我是一类人。”

 

他抬起头,对方拿开抵着男孩的刀子,慢慢地指向他。

 

“转过身背对我,把手举起来,慢慢往后退。”他命令道。

 

方木依言做了,他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他完全不能确定对方刚才那句话是否出于实意,这样贸然地背对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他有什么把握能确定那把冲着他后心的尖刀不会直接刺进他的心脏?但此时此刻,这已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别无选择。他慢慢地转过身,缓缓地向后退,一步,两步——直线不过几米的距离,却漫长又凝滞,也让他心中惦念的人和事,尘封和忘却的过往,飞也似地再度掠过了眼前。他倾听着自己的心跳,默默数着脚下的步数,到第五步的时候,他的背后袭来一阵劲风,男人的手臂一挥,把男孩向前推去又飞快收回,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而邰伟举着枪冲到门前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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