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士星/纪景梧】温柔

温柔

 

 

1.

 

 

整个星耀都知道,游士星和纪景梧吵架了。

 

有纪景梧在的地方就有他的后援会,网球队不用说更是全校最当红的男子偶像团体,每日早训晚训都有前线在场边里三层外三层举着单反相机。因此,在这两人连续三天都没有在训练中对话以后,“星耀日月又吵架了”的传言便不胫而走,甚至还成功反向输出,又传回了网球队员们的耳朵里。

 

至于为什么说“又”?那是因为高中男生有点小摩擦纯属正常现象,一节课、一上午或者一天不说话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这两人虽然球技了得,但本质仍然是高中男生,跑不出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产生的那些怪圈。但要是连续三天都不说话,那事情的性质可就严重了。

 

旺盛的荷尔蒙有时也能促生旺盛的好奇心,不怕死如宋慈受岳阳所托就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桩逸闻去询问本尊,得到一个困惑的眼神。

 

“我怎么不记得我跟他吵架了?”

 

说话间,纪景梧左右一扫球场:“晨训都要开始了,他人呢?”

 

大家也左看看右看看,看遍整个球场也没找到游士星的身影。

 

事态升级!众人心中警铃大作,继冷战三日后,矛盾再度激化,已经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

 

于是,在场边明显比平日更加响亮和密集的快门声中,纪景梧眸光转寒,向一旁的华崇宏抬手:“手机给我。”

 

众目睽睽之下,星耀队长抛下早训,站在球场中央给另一位当事人拨通了电话。

 

嘟——嘟——

 

嘟——嘟——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

 

纪景梧:“……”

 

提示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围观众人眼看队长的脸越来越黑,识趣地各自退散。

 

 

2.

 

 

结果这一天直到晚训结束游士星也没有出现。

 

纪景梧终于罕见地有点动怒了:“无故旷掉早训,现在晚训也不来?”还竟敢不接他的电话!

 

岳阳背着包正要从他背后开溜,见他浑身阴云的样子打个寒噤,向他一摊手道:“阿星今天一天都没来学校。”

 

嗯?纪景梧眯了眯眼,低头瞟了下自己的手机屏幕。

 

一整天不来训练、不来上课、还不回电话……

 

好像不是这个人会做的事情。

 

他锐利的目光接着看到了岳阳手中厚厚一沓试卷:“拿给他的?”

 

“是啊,”岳阳挥挥手里的纸条,“班主任把地址写给我了,要我把卷子给阿星捎过去。”

 

一阵风吹过,纸条、卷子和纪景梧都不见了。

 

岳阳怀抱一摞空气懵懵然站在原地,胡亮亮倒是看明白了其中曲折,语重心长地拍他的肩。

 

“阿岳,你还差得远呢。”

 

“喂,不要擅自使用别人的口头禅吐槽我啊!”

 

 

3.

 

 

游士星真的不是有意旷训。

 

他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散漫的脸,但队服外套的拉链一向都是拉到头,就连眼镜都还沿用着他老爸上世纪留存下来的老古董。发觉今天状况糟糕后,他第一时间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并拜托他向球队教练转达,中间究竟哪个环节出了bug,他根本无从知晓。

 

不过,和纪景梧吵架——倒是有那么不到百分之一的真实性。

 

从入学起,他俩身边就一直不缺环肥燕瘦的美女,只是两年多下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现除了对方,似乎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值得特地停留,于是顺理成章,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眼神,就算开始谈恋爱了。

 

说是谈恋爱,可他俩目前为止也并没有一起做过什么情侣必备的事儿,别说不纯洁的那些了,连牵个手亲个嘴都还没实践过。最亲近的那一回,还是输了市赛之后,他被纪景梧留下当陪练,一直练到学校要关门才肯放他走。

 

他其实知道原因,也迫切地希望他向他说点什么,抱怨的、恼怒的、或者其他任何需要发泄的情绪都好——但他没有。

 

挂着一个情侣的名头,球场之外,他还是把他拒之千里。

 

骄傲的人通常都有坚硬的外壳,强大的人也少不了尖锐的棱角,纪景梧两项占全,小二十年都活得高高在上,拒人千里已经成了他无意识的被动技能。游士星原本很有耐心,他想离毕业还有时间,他总能找到他身上某一块没有外壳也没有棱角的地方,直到他听见了一通电话。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刚下过一场大雨,岳阳抱怨着没有夜宵吃,嘟嘟囔囔地走了,他则找了个避雨的地方站着,一直等雨停,一直等到夜市重新出摊——因为几天前,岳阳抱着一碗桂花糖芋苗来晚训,纪景梧什么也没说,但偷偷看了那碗糖芋苗好几眼。

 

他想英国应该是不会有糖芋苗的,还有许多小吃也不会有,他懒得和他一起逛夜市也无所谓,他可以每天买来不重样的小吃跟他一起分享。

 

他于是抱着糖芋苗,在它冷却之前赶到了健身房,却意外地看见他在和什么人通着电话。

 

健身时,他是从来不接电话的,父母、师长、同学,还有他这个空有虚名的男朋友——概不例外,他曾经毫不怀疑,就算纪氏集团的股价突然跌停,他也不会在健身房对手机屏幕多看上一眼。

 

但他分明看见他在打电话,神态温和,眉眼唇角俱笑,他以前从未见过。他忍不住又走上前一些,隐约听到点他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温柔,把各项生活琐事一一列举,张罗得条理分明,事无巨细。要不是确信那是他在说话,他几乎要怀疑他把旁边站着的管家误认成了他。

 

能让他如此对待的,这世上满共也不过几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只是不包括他而已。天才的脑子略转了转,就猜到了电话另一端究竟是谁。他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那时候的心情,但当他坐下来,尝了一口糖芋苗的时候才发现,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藕粉冷了,桂花泛苦,芋苗煮烂了,还没有尝出味道,就已经在嘴里消失不见。

 

那碗糖芋苗到头来也没送到纪景梧手上,但游士星这次没能藏住几乎漫过喉咙眼的意难平,晚上两个人和往常一样煲电话粥的时候,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其实你也可以对我温柔一点的。”

 

纪景梧何等敏锐,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要素:“也?”

 

“……我是说,你平时也可以对我多笑一笑,电话里聊天的内容也可以丰富一点,比如关心关心我的生活什么的,你看我们都在谈恋爱了,你跟别人说话的语气都比跟我温柔……”

 

他想纪景梧应该是听懂了,因为他沉默了很久,只回答了一句话:“你幼不幼稚。”

 

初三快要毕业的时候,班里填同学录,“最讨厌”的那一项,他从来都是空着的。到了高中,追求他的女孩们和身边的朋友们时常来打听他的喜好,也只得“好”而不得“恶”,他自己也一度觉得,世上无趣的东西虽然不少,但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特地动用感情去表达“讨厌”。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幼稚”。

 

——尤其当那个人还是纪景梧的时候。

 

 

4.

 

 

路上有点堵车,纪景梧在后座翻看着试卷。

 

星耀分班明确,他和胡亮亮的A班学的是英制的A-Level,也有专门学SAT并提前修AP的班级,大多数人高中毕业后都计划出国留学,准备高考的人编在一起只有三个班,游士星正是其中之一。

 

他选的四门课是商务实务、商法、经济和艺术,游士星的选修课则是物理、化学和生物,他看着他那些试卷,不说如同天书,但也晦涩难懂得很。他翻了几张,兴趣缺缺,又把目光投向手机屏幕。

 

他还是没回电话。

 

拥堵的车流总算疏通了,纪景梧放下手机,抬头对司机说道:“开快一点。”

 

 

5.

 

 

两个人在门口看见对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游士星看着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才问:“你怎么来了?”

 

纪景梧一皱眉:“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接着目光落在他肿得老高的右脸颊上,“被马蜂蜇了?”

 

游士星苦笑:“就是去拔了个牙。”

 

他真没撒谎,托那通电话的福,他难得跟自己怄了回气,转天起来就上火牙疼。智齿长在那里,长痛还不如短痛,他干脆吃两片消炎药,跑去诊所拔了牙,结果肉眼可见,一边腮帮肿起老高,体温飙升到红色警报,伤口痛得他连张嘴说话都困难,更不要说喝水了。

 

仿佛嘲笑他的狼狈一般,他话音刚落,额头上的退热贴就掉了下来。

 

纪景梧弯腰捡起了退热贴,踏进屋门四下环顾。冷清的住所,没有任何装饰摆件,桌面上甚至连生活用品也没有一个。他忍不住回头问:“就你一个人住?”

 

游士星摇摇晃晃,似乎打算从橱柜里给他找一只新茶杯出来。“是啊,”他背对着他应,“回家也就睡觉而已,一个人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别找了。”纪景梧开口阻拦,“你回去躺着吧。”

 

游士星感觉自己看见了满天星星在闪。他想自己肯定是烧出了幻觉,纪景梧没道理忽然出现在他家,眼下还坐在他床边,皱着眉头端详刚刚外送来的退烧药。他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那么沉,可他又想再多看一看眼前这幅场景,便使劲儿扬起眉毛,努力一次又一次把眼皮撑起来。纪景梧在旁边看完了说明书,回头见他面目狰狞,忍不住“噗嗤”笑了。

 

“干嘛,瞪得像牛眼一样。”他放下药盒起身,“你睡会儿,我去弄点吃的,好了叫你。”

 

游士星唔唔地应,一抬头感觉天上的星星更亮了,满眼都是,争先恐后炸成烟花。

 

要不然他真没法说服自己相信纪大少爷刚才那句话的潜台词是要在他家亲自下厨做饭。

 

 

6.

 

 

在国外留学时,他总要自己照顾自己,但照顾别人,好像还是有生之年的头一次。

 

他大概知道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热应该吃什么不应该吃什么,但一开冰箱门,里头近乎空空如也,只有可怜兮兮几个鸡蛋一包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方便面。他琢磨着蒸个蛋羹或许可行,偏偏左右又找不到蒸锅在哪里。游士星家的厨房和客厅一样冷清,只有各类电器很是齐全,五花八门让人搞不清楚。他看了一圈,只见灶台下那一个像是蒸箱的模样,就把碗放了进去。

 

这厢大少爷洗手作羹汤,那边游士星终于入睡,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声巨响,把他吓得连人带被从床上跳了起来。

 

过了会儿,纪景梧终于在卧室门口出现,他端着碗面条,上头卧了个整齐的荷包蛋,只是他本人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头发上还隐约挂着点可疑的白色物体。游士星被那一声巨响震得睡意全无,他看着纪景梧和他手里端着的面,不知道该先为哪个瞠目。

 

“吃吧。”纪景梧放下碗,他眼神游移,表情也显得很不自在,“……实在不行,还是点外卖算了。”

 

游士星侧着脑袋,用半边牙齿咀嚼了两口泡面,点点头,向他竖起大拇指。

 

纪景梧这才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弯起,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游士星放下筷子,忽然向他凑近。

 

纪景梧本能地向后一躲,对方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揽住了他的腰,见他闪躲,索性使了点力把他拉向自己。两人一下近在咫尺,尽管那张脸有半张肿得不忍直视,但他还是清楚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哝。”游士星从他发梢捻下一缕鸡蛋清给他看。

 

想起微波炉里的一片狼藉,纪景梧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尴尬地咳嗽两声,背过身去拨弄头发。游士星又把他拉回来,手指穿梭在他发间,专注地给他挑出那些四散飞溅的鸡蛋黄鸡蛋清。纪景梧略微垂下头,安静地由他摆布了一阵,忽然听见他说:

 

“我好开心。”

 

“嗯?”

 

“你能来,我真的特别开心。”

 

 

7.

 

 

夜半三更,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昏昏欲睡。

 

“不用给家里打个电话?”游士星看了眼手机屏幕问。

 

“不用。”纪景梧闭着眼窝在他肩头,“反正他们也顾不上管我在哪儿。”

 

游士星扭头看他,大概是平常惯用的定型摩丝失效了,他额前那几绺碎头发现在柔顺地垂着,堪堪遮住眉毛上沿,整个人的气场柔和得像颗棉花糖一样。

 

“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家里。”

 

“有什么好提的,前十八年都没管过我,现在要是突然跳出来管东管西,才是真的有毛病。”

 

“怪不得这么会照顾人。”

 

“咳……我就是,有些事情不喜欢假手他人而已。”

 

“包括照料‘重病缠身’的男朋友?”

 

“……废话。”

 

 

8.

 

 

比家里的King Size小了不是一点两点的小双人床,但他一夜无梦,沉沉地睡到天亮。

 

游士星还在睡,他小心翼翼地撑着床沿爬起来,背后的男人顺势翻了个身,含混地唤了声“景梧”。

 

心头一跳,他停下来,回头看他。

 

昨天晚上他一直在想,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开心?仅仅是因为他来看他这件事,就可以让他觉得这么开心吗?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晨光熹微的清早,尚在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唤了他的名字,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他就开心得嘴角止不住想要向上翘,心脏也因为喜悦而飞快地跳动着。

 

这不合逻辑,无关常理,但此刻的开心那么真实,甚至让他短暂地失去自控,忍不住又凑近了他一些,把自己的嘴唇悄悄地印在他唇上。

 

他的烧还没有全退,嘴唇干得开裂起皮,有点刺刺的。

 

但他的心里甜丝丝,甚至不想太快分离。

 

这大概就是恋爱的滋味了。

 

 

9.

 

 

宋慈打着哈欠晃进更衣室,正巧和纪景梧打了照面。

 

“队长,你这件校服衬衫好像有点大喔。”他睡眼朦胧地,又耸了耸鼻尖,“唔,好像还有点阿星惯用的香水味……”

 

“……你是狗吗!!”

 

 

10.

 

 

游士星在晨训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出现在球场门口。

 

岳阳一路蹦到他面前:“阿星你终于来了!咦你的脸怎么了?”

 

游士星并不答话,他抬手一推镜架,笑眯眯地望着场内某个人的方向。

 

岳阳被他笑得一头雾水:“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景梧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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