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罗中心亲情向/七狮】沧海(12)

12.

 

那时他并没想过,有些事穷尽一生也未必会有答案。

 

课本上写着,光之国的居民即是光。

 

可从没人告诉过他,光究竟是什么,从光里诞生的人们,又该是什么模样。

 

他们是不死的吗?但他亲眼目睹柊掉入岩浆之中,除了一纸公文,光之国再也没有他的音讯。

 

他们是无敌的吗?但埃努失去了一半身体,那样勇敢的他,本该像无数的传说那样,获得光的力量和加护,以昭示他的无畏和英勇。

 

耸立了万年的等离子火花塔,代替恒星给了M78永恒的光,却不能照亮他心中的迷惘。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或者在畏惧什么,也许力量可以治愈伤口,也许力量可以给人勇气,也许离真正的光更近一些,就能把他此时风雨交加的心一同照亮。

 

于是他走近了那道光。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轻盈、温暖、甘美、平和,像是乘上最柔软的飞毯,或是登上踏浪的船帆,仿若水流亲吻他的面颊,化作手臂把他拥抱。他忘记了迷惘,忘记了悔恨,忘记了愤怒不平,心中充满无限的愉悦和满足。他从未如此快乐,从未如此幸福,仿佛看见双亲站在面前,呼唤他的名字,要他回到他们身边。

 

他答应了,他欢喜地伸开双臂,扑向光的怀抱。

 

 

 

“住手!”

 

有人抓住了他。

 

红色披风跃入光的海洋,震醒了他昏聩的视野。他看见了赛文的脸,对方紧抓着他的手臂,厉声训斥:“别碰那道光!”

 

他挣扎着叫喊:“放开我!”

 

红色的披风于是又高高地扬起再落下,他被年长的战士用力一甩,跌倒在地。

 

天旋地转。

 

他躺在地上,呆望着塔顶之上,宇宙何其浩瀚,此刻在他眼中,竟然也只有针尖大的一点了。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光。

 

 

火花塔下,雷欧与押解着赛罗的杰克、艾斯两兄弟擦肩而过。他看着儿子的背影,甚至没能说出一句话,脚下踉跄,几乎要倒下去。

 

赛文握住了他的手臂。

 

他向他微微摇头,目光指引他望向周围,闻讯而来的人群牢牢地围住了这座塔,用各种设备及口耳相传,记下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而身上的这件披风,意味着他此时非但不能跌倒,更不容许表露一丝一毫多余的悲伤。

 

将赛罗暂时羁押在警备队之后,元老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大家一致地保持沉默——毕竟这是数万年来,光之国对等离子火花塔的第二个觊觎者。该遵循先前的判例从重处罚,还是考虑到未成年及未遂等情节从轻发落,谁也没有定论。

 

泰罗望着会议桌对面老搭档的神情,蹙起眉头。记忆中的雷欧并不常露出这样的神态,更何况,他一向严于治下,队员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他本该第一个出面请求处罚。但现在,他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灵魂,人坐在那里,眼睛似乎在看着桌面,心却不知道跑去了多远的地方。他思忖了一下,决定以道场总教头的身份率先发言,说道:“在道场就读期间,赛罗是一个很上进,也很认真的学生。这次的事件,发生在选拔赛遇袭之后,他所在的小组正面遭遇了巴尔坦星人的一支军队,小组中一名成员失踪,一名重伤,至今还躺在银十字里。他目睹战友伤亡的场景,精神上受到了一些打击,这也是此次他贸然进入等离子火花塔的主要原因。说到底,让学生独自面对敌人,并且事后没有及时提供必要的心理干预,这是我们的责任。综合考虑以上两点,加上他是未遂,又是未成年人,我建议还是从轻处理吧。”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对他的意见各自持有不同看法。有的说:“贝利亚先前也是警备队的元老成员,在战争中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他公然违反宇宙警备法闯入火花塔,那么任何的身份、成就都不能成为他的护身符,现在应当也是一样。至于是否既遂的问题,法令上已经明确,未经许可擅闯火花塔已经是重罪,如果不是赛文及时赶到,他已经是‘既遂’而非‘未遂’了,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就存有要‘既遂’的想法。这非常危险——如果一味从轻处理,恐怕不光会引起民众的质疑,还会变相鼓励类似的行为,我们都不希望再出现几个模仿犯了。”

 

佐菲听到这里,也点头道:“由于当时附近围观的民众较多,这件事目前已经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当然,我们的处理结果,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要给民众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必须把此类行为的苗头彻底遏止住,绝不能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语罢,他又望向会议室的一角:“雷欧,你是他的队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沉默的男人站了起来。

 

“我请求处罚。”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在选拔中,我没能及时发现异常,导致队员受伤、失踪,之后也没能介入心理治疗,赛罗闯进等离子火花塔,完全是我的责任。”他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我愿意承担这件事的全部责任,请处罚我!”

 

兄弟们面面相觑。

 

艾斯说:“就算他还没成年,可也早到了懂事明理的年纪,宇宙警备法早在他们进道场的第一年就该倒背如流了,更何况关于火花塔这样常识性的事情。雷欧,兄弟们都知道你爱才也护短,可也没必要做到为了学生出来顶罪这一步啊。”

 

那个人还是深深地弯着腰,不肯直起身体。

 

“是啊。”杰克也觉得奇怪,“就算你真的有些过失,那也是一码归一码,应该分开来算的,我们现在在说的是赛罗的问题嘛。你这么千辛万苦才到光之国落脚,难道为了这个孩子,就要被放逐出去吗?”

 

雷欧直起身道:“就算被放逐我也绝无怨言!因为——”

 

“因为赛罗是我的儿子。”

 

赛文抢先一步说道。

 

众人再度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能牵扯出警备队元老的家族秘辛。但大家又更困惑了,按赛罗的年纪推算,四五千年以前赛文还在各处奔波,几乎没在光之国长留过,这个儿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雷欧也震惊地向他身旁的男人望去——对方的手掌随即落在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并不打算在这里为他求情,他做的是无法原谅、无可容忍的错事,作为一个男人,他理应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作为他的父亲,我必须为自己的疏于管教和一直以来的隐瞒向大家道歉。”他也向众人鞠了一躬,随即又道,“根据警备队内部纪律审查的相关条例,我和雷欧作为赛罗的直接关系者,将退出这件案子的审理。请各位务必秉公决断,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完全接受,绝无二话。”语罢站直身体,向佐菲敬了个礼,就拉着雷欧走出了会议室。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雷欧挣开他的手臂,“为什么不让我说出真相?如果赛罗真的像贝利亚一样被流放的话——”

 

赛文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和刚才我的话一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那都是他必须承受的代价,早在他走进火花塔的时刻,他就该意识到这一点。”他皱起了眉头,“你和我一样是他的父亲,但不代表你就亏欠他到这种地步,需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抵他的罪行。”

 

雷欧忽然吼道:“我就是欠他的!”

 

他在他的Alpha面前,从来都是沉稳又理性的模样,即便地球上的初次相遇,他也从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愤怒又痛苦得向他咆哮的场景。他呆望了对方半晌,慢慢地抬起一只手触碰他的脸颊,指尖接住了滑落的水滴。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你告诉我。”

 

“我始终认为我们是彼此信任、互相依靠的伴侣,欢乐也好、哀痛也罢,都是可以分享也应当分担的东西。我知道你有所隐瞒,也相信那必然有着你的理由,可我没有一日不在盼望,你能把自己的心完全地交付给我,连同你的悲伤你的苦痛,直到今天,直到我知晓赛罗的身世,直到我在等离子火花塔里拦住了他。”

 

他宽厚的手掌握住Omega的肩膀,“告诉我,现在,我可以为你分担了吗,雷欧?”

 

Omega浑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在这条几乎不能被光完全照亮的长廊尽头,在蒙着灰尘和争执的角落里,他哽咽着,彻底倒进了他Alpha的怀抱。

 

 

元老们的会议比预想中更早结束,在那之后,佐菲把赛文和雷欧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他锐利的金色眼瞳在两人之间逡巡,“我是说,全部的,实话。”

 

他对面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向他和盘托出了实情。

 

即便是奥特兄弟的大哥,听完有关于这三人的纠葛牵绊,也沉默了许久。

 

“我明白了。”他说,“但是雷欧,我不同意你的办法。这一点赛文说得很对,赛罗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哪怕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负责任的表现。他不能继续拥有警备队员的身份,也不能继续待在光之国,我们会尽快选择一颗合适的行星,作为他的流放地点。他的身上将配备生命监测系统和定位系统,假若遇到危险,你们可以前去援救,但不能带他回来,这已经是商议过后最大的让步了。”

 

他话音刚落,雷欧忽然冲上前来,把两只手掌按在他的办公桌上。

 

“那么,请让我一起去吧!我会继续隐瞒这个秘密,作为他的敌人和导师,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教给他,直到他真正地长大,成为真正的战士!我愿意放弃警备队的所有职务,和他一起被流放出光之国!”

 

佐菲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雷欧回答:“非常清楚!”

 

佐菲拧着眉头,他的手掌几乎就要往桌面拍下去了。但一直沉默的赛文此刻也走上前来,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光之国,不能再出一个贝利亚了。”

 

 

三天后,关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元老们又召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地点是K76行星。”佐菲复述着人手一份的文书上写明的内容,“训练期间,赛罗必须穿戴特制的‘修行甲’,用以限制他的一部分能力,并监视他的举动。当他试图逃离K76的引力范围,修行甲会释放轻微的电流予以警告。假如他如同贝利亚一样被邪恶侵蚀,丧失自我,或放任自流,堕入黑暗,在座所有元老,包括赛文和雷欧——都有权就地处置。另外,在训练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向赛罗提及他的个人及家庭情况等问题。至于雷欧——”

 

被点到名字的人自觉主动地站了起来:“我发誓,如果不能把赛罗训练成才,我就离开光之国,永远不再回来。”

 

佐菲揉了揉眉心,点头道:“就这样吧。押送的事宜,还是由杰克和艾斯去做。散会吧。”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狮子星云的战士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其余众人随即也各自离开,只有赛文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泰罗起身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临走之前,又忍不住站在门口,远远地向他回望。

 

他记得那天的白昼很长,而兄长始终那样坐着,他望着他的背脊,只觉得他忽然老去了许多。多年以后,当自己也身为人父,面临相似的痛苦与抉择,他才真正读懂了当初的那个背影。

 

那是,“父亲的脊梁”。

 

 

 

K76只有凛冬和炎夏。

 

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浪,赛罗被那些红披风的元老们遗弃在这颗荒凉的星球上。滚烫的地面让他不能躺卧,沉重的盔甲使他步履艰难,他在地上翻滚挣扎,奋力将金属的外壳与周围的岩石相碰撞,但没能撬开哪怕一丝裂痕。他又试图逃离,负担着几乎不能承担的重量离开地面,可不久后,一股电流就钻进他的关节,击穿他的骨骼,勒紧他的喉咙,使他失去平衡,从空中跌回了地面上。

 

升腾的粉尘使他的头盔也沾满脏污,他揉擦着灰蒙一片的面镜,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唯一的敌人。”对方这么说道,“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打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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